澎湃新闻:除了这几个重要的美术馆,附近也入驻了越来越多画廊。您在不同层次的艺术机构、画廊的选择方面,会有什么想法?
陈安达:我们是有规划的,包括艺术机构的选择,我们要通过艺委会来进行评估选择,因为现在的空间还是很有限的,但是我们希望未来它可以自然生长,就是说,慢慢的它自然而然形成集聚,这样会更有生命力。现在除了艺术中心周围的区域,旁边也开始自然集聚起很多艺术机构,包括马凌画廊、东画廊、阿拉里奥画廊,都是自然集聚过来的。这是我们最终想要推动的,这样更有活力,说明大家认同了这种趋势和发展。我们希望未来整个城区的文化设施是星罗棋布的,而且不用去做太多的干预,它自然而然会形成。我们只需要略做一些推动和规划,也不用去每个点都帮大家选好,这样就没有生机了。整个西岸的城区8.4公里,它是狭长带状的,横穿了上海内环中环外环三个区域,在不同的发展阶段,大家需要的空间是不一样的,它可以承载这些不同阶段的需求。
澎湃新闻:西岸这边的发展跟上海的整体规划密切相关,能否介绍一下?
陈安达:上海2035年的总体规划提出了要作为全球卓越的全球城市这个发展目标,在这个目标下其实有三个关键词:创新、人文、绿色。其实上海对标的目标就是像纽约、东京、伦敦这样的城市,从上海这些年的发展来看,我们的经济总量、人口规模、教育素质、基础设施已经不比这些城市差了,但是为什么我们还不是一个卓越的全球城市,我觉得市委市政府包括国家提出来的发展目标,就是让我们知道,在文化创新力和绿色的发展力上还是有所欠缺的,这也是一个必须要经历的过程。回看这些大城市的发展轨迹,你也会看到它们从经济的高速发展,慢慢地转向对创新对文化的一种追求,最终树立起这座城市在国际上的地位。
从文化的角度来说,未来这几年,特别是上海这样的一线城市,大众对于文化的追求和消费力都会有非常明显的质的提升,这是一个规律,就是你的经济水准和教育质量达到了一定水平之后,大众自然而然地会往这种方向发展,所以其实这是个大趋势。
从我们自己的角度讲,西岸是徐汇区沿黄浦江的城区,原来叫徐汇滨江,它的岸线长度是11.4公里,腹地面积是9.4平方公里,是上海市黄浦江两岸可成片开发面积最大的一个区域,岸线的长度和腹地的面积都占到黄浦区核心段的1/10,这是个很大的区域。这个地方原来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工业基地,上海最早的货运火车站在这里,上海最早的机场龙华机场在这里,上海最早的水陆联运的煤炭码头在这里。煤炭码头就是船将煤炭运到了这里,之后在这里直接分装,用火车送往别的地方,无缝转化的水陆联运就是在这里。从解放前开始,上海最大的水泥厂也在这里,就像国际饭店的这种水泥原来都是从这里生产运出去的,因为以前它是工业的非常封闭,徐汇区的老百姓可能都不知道徐汇区有沿黄浦江这一段,因为原来都是码头和砂石厂,人根本走不进来的。
2010年借着世博会对这个区域开始了第一轮的发展。第一轮的发展,就是迁移旧工业,然后把公共空间打开。那时候我们的理念还是比较超前的,就是把黄浦江最好的景色、最好的空间让人民去享受,让老百姓去享受。所以2010年的时候公共开放空间的打造已经是完全开放式的,后来也得到了大众的认可。今年是黄浦江两岸45公里贯通,也是上海的一件大事,这件事情跟整个城市的经济转型是有关系的,因为黄浦江原来是一条货运的航道,它代表着一种经济的生产,它贯通之后,意味着整个黄浦江两岸要打开开放,成为向市民开放的公共空间,未来整个河道也会取消它的货运的功能,变成交通、旅游、休憩的景观的航道,其实这也是整个城市的经济的变化。我们说每一个伟大的城市都有一条河流穿越当中,所以我想这也是整个城市发展的一种变化。
我们的公共开放空间原先有很多老工厂在这个地方,包括轨道、轨道上的枕木、塔吊,你到这个地方一看,你会觉得了解了它的历史,这个地方原来是工业区,现在变化改造了,如果你把它全部拆掉了,没有人会想起这个地方原来是什么样子,历史的这种厚重感可能就完全被泯灭,所以现在我们说人要生活在过去、现在和未来当中,才是最幸福的。现在这也是很多城市开发过程时应用的理念,这也是对于文化,对于历史,对于人文的一种尊重,这是一个大的宏观的趋势。
公共文化为什么很重要,有时候就是润物细无声的。大家对于艺术文化本身的认同,决定了我们未来会对这件事情要付出多少努力。曾经一度说整个电影院要被消亡的,因为大家都有家庭影院了,以后谁还到电影院去看呢?往后一个阶段,我们电影行业蓬勃发展,电影行业的消费水平是人均50元,大家觉得这个是能够接受的文化消费。现在我们的展览非常热,其实展览的消费大概在一张票100元、150元,说明大家对文化消费的价值认同又提高了。我觉得这个是生活当中应该有的一个部分,如果能达到这样水平,那意味着整个文化的市场就可以承载更多从事这种行业的人才。它需要生活、需要收入、需要市场对它的认同和支持,有了经济的保障,生活的来源,他当然能够投身于更好的创作当中去,这就慢慢的会形成一种很好的循环。
澎湃新闻:您觉得河流对于城市的影响是怎样的?
陈安达:河流肯定对城市发展有影响,中原文化也是发生在黄河源两岸的,这个都是自然的宏观的。我觉得最早我们提出一个目标,(巴黎)左岸也好,(伦敦)南岸也好,其实代表我们希望这条水岸是成为一个有文化有积淀有活力的水岸。去年我们做了全球水岸对话,请了左岸的,南岸的,包括洛杉矶湾区的规划师,文化艺术活动的策划引领带动者,一起能讨论未来的水岸发展,分享成功经验。其实从发展轨迹上来看,每一个水岸的发展,其成功模式都不是可以直接借鉴的,都是自己要去摸索,更适合当地的发展轨迹。
(巴黎)左岸其实很早就是小酒吧、小咖啡馆形成的一个地方,(伦敦)南岸是因为这个城市发展的需要,包括对于旧工业区的改造。西岸可能是混合了上述两种,我们既不可能完全由政府来主导,也不能说完全是靠自然聚集发生,所以它是另外的一条路,我觉得并没有特别可以借鉴的成功模式。
澎湃新闻:你怎么看待最近东岸那边文化机构的发展?
陈安达:东岸条件也很好,上海在浦江两岸需要各种领域的文化机构,所以东岸发展文化绝对是无可厚非的,我觉得也是必然性,特别是水岸这么宝贵的公共空间资源,就是应该留给文化体育这些让市民能够参与的内容。我觉得从上海的角度来讲,这样的地区应该多一些,大家可以有定位上的一种差异,文化本来就是百花齐放的,其实差异小一点也没关系,因为它有服务的半径,我觉得这是特别好的事情。巴黎有一百多个美术馆、博物馆在它的中心塞纳河两岸,我觉得未来这些东西是这座城市居民的幸福,我们可以近距离的去接触很多全球的东西,这是一种幸福。
水岸两边应该是个生活的地方。我们以前说生活在上海,摸不到浦江水,就是因为防汛墙把人们区隔开了。我从小生活在上海,我去外滩的次数寥寥无几,因为人很多。现在全部打开,所有的公共开放空间都是做亲水的,以后会成为这个城市人们活动的一个中心区域,大家会觉得跟这个城市的关系越来越密切了。其实人是社会的,一旦有这样的空间,人们自然会走出来,其实人们非常需要公共空间。人们需要社交,需要交流,需要社区,这才是最重要的,至于文化,是我们在这个时代有需求而且必然会去发展的。